站在十五的尾巴上

1、<p><b>　　站在十五的尾巴上</b></p><p><b>　　一 </b></p><p>　　以前我一直在想“我”這個概念究竟是怎么回事，每一個人說的話寫的文章里都有很多的“我”，有時候真實，有時候虛擬。我想這個錯綜復(fù)雜的世界一定是由無數(shù)個“我”構(gòu)成的，就像修拉那幅《大碗島星期日的下午》，色彩繽紛、線條生硬但極富質(zhì)感的畫面

2、，細看之下是數(shù)不清的彩點。后來才知道“我是誰”是哲學(xué)里最深奧的一個命題，遠不是我這樣的江南小女子可以琢磨透的。 </p><p>　　但我就是愛想這樣稀奇古怪的事情，有時候不知不覺就被扯進無休無止的思維循環(huán)中，接著又拼命地把自己拔回現(xiàn)實世界，然后無奈地看著思緒纏繞打結(jié)，像一團被小貓弄亂的毛線。 </p><p>　　盈吟常說我是個表里不一的人，看上去簡簡單單如楊柳青年畫上彎眉細目的閨秀，其

3、實心里涌動著一大堆夸張的念頭。我十五歲，馬上要十六了，這個數(shù)字原本平凡，可一旦與年齡掛鉤就立刻化成一朵燦爛的花。不知怎么，我竟然有種本能的恐懼，仿佛遲遲不敢接受“我”這個存在馬上就要跨進第十六個年頭的事實。 </p><p>　　因為十六歲的緣故，媽媽一直勸我去照相館照一本藝術(shù)照。我從小到大都是很好脾氣很聽她的話的，這次卻頑固地咬緊了牙不去，因為見過同桌的藝術(shù)照。她是一個皮膚微黑，臉上長著可愛痘痘，茶水一樣清澈的

4、女孩子。照片上她穿著靚麗時裝在五光十色的布景板前光彩照人，皮膚經(jīng)過電腦處理呈現(xiàn)光潔的乳白。我看著覺得眼淚都要掉下來。我厭惡矯揉造作的東西，如果要我為了相紙上的美麗搽上三層粉底再卷起眼睫毛，我寧可死掉。我很郁悶地把這些話涂在信箋上，抬頭望向窗外。天空是勻凈的月白色，紅彤彤的木棉花在看似枯槁的枝條上如火焰一般。夏天就要到了，盈吟所在的城市不知道像不像這里，到處的油漆墻裙上掛滿一串串空氣中的濕氣凝成的水珠，是即將離去的春日的眼淚。 </

5、p><p><b>　　二 </b></p><p>　　我上學(xué)比別人早，今年已經(jīng)是高二的學(xué)生了。高二是“夕陽紅”，盈吟曾經(jīng)這么說。那高一和高三呢？是“流金歲月”和“黎明前的黑暗”。說這話時是初中一個晴朗的下午，我在學(xué)校樹陰下抱著她的肩笑得一塌糊涂，然后又不由自主地哭了。我不知道沒有盈吟該怎么走過“黎明前的黑暗”，現(xiàn)在我才為那次的眼淚找到這個理由?？僧敃r盈吟沒有問我為什么

6、哭。 </p><p>　　盈吟從來不問我為什么哭，也從來不叫我不要哭，她只會借出一個肩膀毫無保留地包容我的神經(jīng)質(zhì)和任性，所以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都生長在江南，卻同樣向往著北方的高天闊土，都喜歡電影和小說，還有日本漫畫唯美的故事和綺麗的線條。我不敢確定初中那些時光是不是我一輩子最快活的時候，但和盈吟在一起的時候絕對是。我經(jīng)常去她家看一整個下午的書，她彈得一手行云流水的古箏，那時她總坐在琴凳上，纖長的十指若有所思

7、地劃過箏弦，指甲就在微微顫動的音響里煥發(fā)珠貝一樣的光澤。只有此時她是寧靜而滿腹心事的，和平時完全不同。和諧這個詞除了在我們身上不會有更好的體現(xiàn)了。她伶俐我訥言，她直爽我敏感，就像冬日的陽光和冰層下的泉水。 </p><p>　　她總是對我說你將來一定可以成為作家或者是藝術(shù)家的，這種工作需要天賦。我看著她干凈明朗的笑臉，就不忍心告訴她我的文章永遠只有她一個讀者，上次我的數(shù)學(xué)又考了不及格。 </p>&

8、lt;p>　　她去我們都向往的北方的那天，我沒有去送別。要說的話早在前一天就說完了。她拉著我的手說你把你寫的文章拿給別人看吧，你找個老師補補數(shù)學(xué)吧，你今后不一定要什么都比別人強，可是一定要幸福啊。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好拼命地點頭。我知道要分開好幾年，我們再見面時彼此絕對不會是原來的樣子了。我們的青春終究會一天一天地過去，可我們什么也沒做，什么辦法也沒有。 </p><p>　　我坐在書桌前，紅木桌面的反光

9、一點一點黯淡下來。窗外，云朵慢慢地從四面八方匯聚到一起，堆積成一片沉重的鉛灰，然后雨在很遠的地方落下來。我甚至可以看見它像一掛珠簾一樣由云牽著緩緩向我家的方向移動。幾朵木棉花從樹上墜落，赤色流星般瞬間璀璨。潮濕的風嘩嘩地翻開面前的《恐怖寵物店》，是十四歲生日時盈吟送我的。我看到被翻開的那頁在講述九尾狐的故事。九尾狐阿天永遠深居在D伯爵香氣籠罩的寵物店里，永遠以你最想見的人的形象出現(xiàn)在你眼前。如果將來我遇見它，看到的究竟會是盈吟，還是年少

10、時的自己？ </p><p><b>　　三 </b></p><p>　　春夏之交是感冒猖狂的時節(jié)，坐在我前后左右的同學(xué)都沒能幸免于難，只有我屹立不倒。我以為自己已經(jīng)很頑強了，但媽媽一直憂心忡忡地說你離開家怎么自己照顧自己。媽媽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再過一年我要考大學(xué)，要去過集體生活。可今天的我不會做家務(wù)事，不會填寫各種天書一般的表格，甚至害怕去那種人來人往如蟻巢般忙

11、忙碌碌的大商場購物。我知道在那里我棕色的眼睛一定像兩片落葉，格格不入地粘在哥特式教堂的玫瑰窗上，在彩繪斑斕中顯得那么單調(diào)，那么迷茫。 </p><p>　　我是一莖蘆葦，在流光溢彩的物質(zhì)洪流中無助而惶恐地飄搖。我寫下這句話時，盈吟曾久久地看著我，然后說，可是你永遠不會被折斷。我想我應(yīng)該相信她。我會適應(yīng)將來的一切，哪怕是被動的。在我的十六歲，那閃亮的燈塔在前方水域出現(xiàn)時，我要緊緊抓住點什么―――不管什么，站穩(wěn)腳跟。

12、 </p><p>　　熟悉的會考證又拿到手里了，上面的數(shù)碼標準照很難看，一點也不像我。我看不到自己的瞳仁里有什么。想起少年偵探工藤新一雙眸中燃燒的自信與活力，那曾是一股清泉，不停沖擊著我干涸的心。新一十六歲時，在越洋客機上破了第一件奇案，他的冒險從此驚天動地地開始，而我呢？ </p><p>　　窗外的天空更藍了一些，木棉光禿禿的枝條悲壯地伸展著想要抓住云塊，曾經(jīng)絢爛的花朵在泥地上鋪下了

13、厚厚的紅毯。我知道很快會有漫天木棉絮宛如六月飛霜，然后是一傘傘純凈無瑕的綠，讓人心悸。 </p><p>　　也許生命的每一年都應(yīng)該像木棉一樣，在有限的輪回中精彩，我想。 </p><p><b>　　四 </b></p><p>　　總是喜歡丟開討厭的數(shù)學(xué)功課坐在桌前寫作到深夜。我知道這樣是不好的，可就是改不掉，雖然并沒有那么多時間可供我奢侈

14、地幻想。有時覺得一大堆文字沉甸甸地積在右手虎口厚厚的繭子上，像是要把草稿紙上甲骨文般的數(shù)學(xué)符號壓得支離破碎―――也許只有雪白的練習(xí)簿才是我快意馳騁的地方。 </p><p>　　我很不喜歡把平時寫的文章拿給別人看，盈吟例外。除了因為一些事情受過的傷害，還有更重要的原因?！短焓箰勖悺防锬莻€神經(jīng)質(zhì)的女孩總能發(fā)現(xiàn)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我想我也一樣。我確信我見過許多浪漫且不可思議的事，可說出來是不會有人相信的，就隱晦地寫進

15、小說里，寫進朦朧的詩里。這些都是我一個人的啊，面對它們像面對可以掏心掏肺的老朋友。一旦它們到了別人審視的眼光下，那種感覺立刻蕩然無存，形成的空洞，是任何東西都無法填補的。然而這篇文章是例外，我想讓別人知道我真實的想法，見證我的成長。 </p><p>　　寫下這些時已經(jīng)是深夜了，我借著臺燈余光看見床頭鬧鐘的熒光指針顫顫巍巍地重合，知道我的十六歲已進入倒計時階段。站在十五歲的尾巴上，我慶幸手中的筆和夜間的思維一樣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