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斷續(xù)續(xù)讀莊子-歡迎訪問科學文化評論

1、《科學文化評論科學文化評論》第6卷第5期（期（2009）：學術(shù)沙龍?zhí)依畛鲂訅依畛鲂訅x莊偶拾之三讀莊偶拾之三熊偉?十幾年前，我在一家小公司打工。辦公室只有兩個人。老板學過數(shù)學。有一天他跟我談起無限，說是費了很大的力也弄不清楚。某一天，他吸了毒，就突然明白了無限。他說，那時無限就在他手中，任他盡情地擺弄。我自己對無限也是充滿了敬意，甚至認為西方對無限的處理是與我們文化的分水嶺。咱們對無限的描述也就是“萬”：普適的Gravity被稱作“萬

2、有引力”。宇宙論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稱頌領袖，我們有“萬壽無疆”。“萬”是什么？可數(shù)？不可數(shù)？不清楚。而康托爾(G.Cant)卻把無限分了類和等級：有可數(shù)的，有不可數(shù)的。有的無限比其它無限要更無限些。這些也不是隨便說說，而是有令人信服的數(shù)學論證的。某次，老板看見我桌上有林語堂翻譯的英文的《莊子》(記不得是哪篇了)，就說要借去看看。過了一段時間，他對我說，莊子肯定是吸了毒才會寫出這種文章的。讀者也只有在藥力的幫助之下才能領悟

3、。在一個學數(shù)學的西方人看來，莊子很有玄學的味道。我從未想過吸了毒才會領會莊子。這是因為我不求甚解，習慣于杏壇講學，結(jié)果卻是桃李遍天下。不過，靜心細想，莊子也是不易懂的。例如，莊子在《養(yǎng)生主》開篇便說：“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接著卻又講了庖丁解牛的故事：庖丁說他解牛三年之后，就到了“游刃有余”的境界。莊子是講求個人主義的，不是把有限生命融入到無限的某種過程之中的那種，也不是站在巨人肩上的那種。這兩類人都有相信某種集

4、體主義，實踐某種合作。那么，一方面莊子認為知識是不能窮盡的，即便終生追求，也是妄然；另一方面一個做著下等職業(yè)的屠夫卻能在很有限的時間內(nèi)(三年)便在某一方面(解牛)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這是怎么可能的呢？這在邏輯上說的通嗎？當然，要認同莊子的爭辯，就要對莊子有同情心，不可以較真。要有合作的精神和對模糊的容忍性(參見拙文《讀莊偶拾之二──笨鳥先飛》)。庖丁對解牛的理解不是莊子所說的“知也無涯”中的知，而是莊子所謂的“道”。庖丁解牛所表達的是

5、一種態(tài)度，而不是庖丁對牛的生理解析知識?？茖W技術(shù)可以提供一把削鐵如泥的刀。此刀可以斷骨。但是，用此刀的屠夫卻很可能沒有庖丁的凝神定氣，沒有庖丁的優(yōu)雅。手足舉動不會像舞蹈，刀聲也不會合乎音樂，也肯定不會得到一國之君的稱贊。在莊子眼中知識與道是不同的。在這方面中西的趣味不同。古希臘人相信用數(shù)可以寫出自然的規(guī)律，中國古人沒有這種觀念。如果西方人也求道的話，那么他們的道是知識的最高結(jié)晶。道是對自然的描寫，但這種道不是孔子“朝聞道，夕死可矣”的道

6、。老子說“道可道，非常道”。道是不可以描寫的，雖然，可以描寫的知識很有用，大家對培根“知識就是力量”的名言都很熟悉，而西人求知的過程確實也極大地改變了人類的生活。當然，西人求道也不完全是為實用。大學問家彭加勒（H.Poincare）就曾說過：“科學家并不是因為大自然有用才去研究它，他研究大自然是因為他感到樂趣，而他對大自然感到樂趣是因為它的美，如果大自然不美，那就不值得認識，如果大自然不值得認識，就不值得活下去。”作者簡介作者簡介：熊偉

7、，1981年畢業(yè)于吉林大學，1985年畢業(yè)于中科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師從許良英，現(xiàn)在居渥太華，電郵weixio@。所以，莊子在《養(yǎng)生主》又說：“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緣督以為經(jīng)?！比丝梢宰龊檬?，但不可做出了名；也可以做壞事，但不可做得觸犯了刑律。要像氣功師沿著督脈行氣那樣（督脈位于人體正中），不犯邊界，在好壞之間走條中間路線。也就是孔夫子說的，“隨心所欲而不越矩”。儒家原本也把追求知識看做證道(明明德)的基礎?！抖Y記大學》說：“古之欲

8、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在這里，格物是起點?？墒?，正如莊子指出的，格物致知太難了。勞神費事，吃力不討好。據(jù)說明代的大儒，哲學家、教育家，軍事家王陽明有一座幽靜的“陽明書院”，里面竹林茂密。為了驗證“格物”能不能“致知”，王陽明一連七天靜坐在書院里觀察體驗（也就是“格”）竹子，以便悟出竹子的道理。他廢寢忘食，看啊想

9、啊，直到病了，也沒能體會出竹子的道理來。不知道王陽明是否會滿足于現(xiàn)代的基因?qū)W說。但要得到基因?qū)W說，需要許多其它學科的積累。王陽明的結(jié)論是格物不能致知。不如求中庸。中庸要容易得多。中庸的基礎是感覺，不必精確。摸石頭過河，腳下可能打滑，但不至于摔倒。一如高斯分布：落到兩端的很少，絕大多數(shù)，雖然說也是相互有差距，但都可算是在中庸所屬的范圍。所以，中庸是康莊大道，你不必知道路的邊緣在哪里，就可以走在中間的。我們也就可以理解孔老夫子為什么可以不界

10、定什么是“矩”，卻可以隨心所欲而不觸犯這個“矩”了。怪不得，儒家慢慢也不再提“格物致知”，而直接就講“修齊治平”了。許多年前，曾經(jīng)讀過郭沫若的一本什么書。書名和內(nèi)容都忘了，只記得一點，郭沫若的大意是說儒道是相反的。所以凡是儒家贊成的，道家必然反對?，F(xiàn)在看來，其實不然，不管儒家道家，骨子里都是中庸的。中庸，一種為蕓蕓眾生（絕大多數(shù)人民）服務的原則，就是中國文化的精髓。杏壇講學，結(jié)果卻是桃李遍天下。由杏而桃李，不是邏輯推演的結(jié)果，而是詩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