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周

1、第十五週,看海的日子,,作品欣賞： 魚群來了 當海水吸取一年頭一次溫熱的陽光，釀造出鹽的一種特殊醉人的香味，瀰漫在漁港的空氣中，隨著海的旋律飄舞在人們的鼻息問的時候，也正是四月至五月鰹魚成群隨暖流湧到的時候。三月間，全省各地漁港的拖網(wǎng)小漁船，早就聚集在南方澳漁港，準備撈取在潮頭跳躍的財富。而漁船密密地挨在本港和內(nèi)埤新港內(nèi)，連欠欠身的間隙都沒有。人口的流動，使原來只有四五千人的漁港，一時增加

2、到兩萬多人。其中以討海人佔最多;那些皮膚黑得發(fā)亮，戴著闊邊鴨嘴帽的，說起話來很大聲的，都是討海人。還有臨時趕到漁港來擺地攤的各種攤販，還有妓女，還有紅頭的金色背蠅，他們都是緊隨著魚群一起來。一年裏頭，這是漁港的一個忙碌的時節(jié)，也是一個瘋狂的時節(jié)。,,從那一天。第一批漁船在海洋裏，放下拖網(wǎng)觸到滯重的鰹魚訊息開始，整個漁港的作息即刻就解開了晝與夜的劃分。帶著漁汛回來的船隊的漁火，在澳口外十多公里海上的黃昏裡升起來了。等漁汛來到到澳口的時侯，

3、山的巨大輪廓已被黑暗吞食。海只剩下簇擁在石蟾蜍礁群前漂晃著的漁火，漁船一隻一隻謹慎地閃過暗礁，駛?cè)胨麄兘凶鲩T檻的礁間的深溝。穿過這門檻以後，漁火就成了整齊的一路縱隊，直駛?cè)氚亩?，再駛向港?nèi)。船裏的喧嘩傳出漁汛。當船還沒入港之前，漁港的人都似乎被一記巨大的鐘聲懾住了。從那一剎那，漁港的人都以語言或是喜悅的顏色和動作，互傳著「魚群來了!」的消息。,,那些貧窮人家的小孩，提著草袋，帶著弟妹，很快的跑到魚市場，等待偷一些魚回去。其實他們經(jīng)常是等

4、船一靠岸，魚一籮一籮地被扛下來時，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俯身到籮筐裏去搶魚的。這在他們想起來也是一種交易。當他們俯身去搶魚的時候，任憑自己的背部讓討海人的痛打，讓人辱罵。開始時這些孩子們這樣想：拿他幾條魚，打也給打了，罵也給罵了，現(xiàn)在不是平了？討海人也那麼想：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就讓他拿幾條魚吧！幹伊娘哩！小土匪！後來雙方都不必再那麼想了，打罵和魚的交易，早就在此地成為這種時節(jié)裏的他們的一種生活習慣了。 船的引擎聲漸漸逼

5、近了。臨時搭在山腰間的娼寮，開始緊張起來了。阿娘站在門外看到已經(jīng)駛?cè)氚亩茄Y的漁船，心裏也跟著引擎聲砰砰地跳動。她回過頭向裏面喊著說：「你們這些查某鬼仔，錢來了!」裏面的妓女都走出外面。阿娘指著下面的漁火：「哪！鰹魚群來了!今年比去年來得早。才月初呢！……」她突然改變語氣向裏面喊:「阿雪，你還不快吃飯，等一下連讓你坐起來的時間都沒有咧!」,,雨夜花 見了她的人都深信她以前一定很美。現(xiàn)在除了憔悴了些，仍然對男人有一股誘惑

6、的魅力?；蛟S這只是一種對她過去的美的聯(lián)想幻覺所駐留的錯覺。僅管她怎麼努力於樸素的打扮，始終無法掩飾那種她極力想掩飾的部份和自卑。自從十四歲就在中壢的窰子裏，墊著小凳子站在門內(nèi)叫阿兵哥的日子，到現(xiàn)在足足有十四年了。這段期間習慣於躺在牀上任男人把弄的累積，致使她走路的步款成了狹八字形的樣子。那雙長時間仰望天花板平淡的小世界的眼睛，當時也致使它的焦點失神地落在習慣了的那點距離，而引她聽到那種雄性野獸急促喘息的聲音，令她整個人就變得那麼無可奈何

7、起來。再加上一般人對她們這種職業(yè)的女人的直覺。這些即是牢牢地裹住著她和社會一般人隔開的半絕緣體。,,雖然她早已習慣於在小房間裹，在陌生男人的面前剝掉僅有的衣著。但是她還是一直害怕單獨到外頭走動。除非有什麼不得已的事情。這次她必須趕回去。雖然她永遠不能原諒養(yǎng)父出賣她身體的事?？墒穷^一年的忌辰在她家裏來說，是一個重大的日子。阿娘本來就很不願意她在這個生意盛忙的時侯請兩天假。尤其像她能叫絕大部份的男人喜歡，而當他們再度來買女人時，都指名找她的

8、情形下，這兩天的假在阿娘和她本身，都算是損失的。有什麼辦法?遇到這種日子，只好答應阿娘盡早回來。臨走阿娘又再三的吩咐說:「早一點回來，最好能多帶幾個查某來幫忙。」從漁港順便帶幾條新鮮鰹魚，急忙的趕到蘇澳搭十二點零五分的火車，準備回瑞芳九份仔。,,起站的車廂有的是空位。她很容易的選到合意的位子?，F(xiàn)在剩下來的時間是火車的了。有足足兩個小時的時間，夠她小憩一下。從鰹魚大量的被討海人撈起來的那一天開始，她就沒有好好的休息過。比起山腰的房子，現(xiàn)在

9、好多了。閉起眼睛睡不睡都沒關係，只要能迴避那種叫人渾身不舒服的冷眼就好了。把頭靠在窗緣，雙手抱在胸前，腿鬆鬆地伸直而小腿交疊著，這樣整個人像舒適的頂在一個巧妙的支點，隨著車廂規(guī)律的沿途輕搖。因為心裏老擺著一串鰹魚放在椅子底下，她的瞌睡在短短的時間內(nèi)就被驚醒過來。每次探頭去看椅子底下，從鰹魚的口裏流出來的鮮血，一次比一次地攤展開來。她心裏還有點為了公德的歉意而著急?？纯脆徑娜四欠N若無其事的閒情，總叫心裏平靜了許多，其實也不知怎麼做才好。

10、,,車子到了羅東，再經(jīng)宜蘭，車廂就擠滿了旅客。在她的瞌睡中，旁邊的空位早已坐下來一個中年的男人。等她醒過來，那個人慇懃的遞過來一支香煙給她。她一時驚異而木納地望著對方現(xiàn)出困惑的樣子。那男人笑著一邊把香煙送得更近，且一邊說:「你當然不會認識我，但是我認識你呀!真想念啊。嗯！來一支吧!』她對這男人的輕浮感到噁心，甚至於十分惱怒。這種一支，一條，一根啦的等等用詞的雙關語意，她聽得多了，不過那都是在幹那種買賣的時侯，心裏早就有這種迎合客人的準備

11、。因此比這更露骨，更下流，更黃的都不在意。為什麼在外面，這些人還不能把我也當著一般人看待？眼看身邊這個油頭粉面的胖臉，她猛轉(zhuǎn)過臉不去理他。那男人把香煙放在自己的嘴裏點燃，而他那種悠然自得的神情，似乎預期等待收獲她的氣憤的樣子，他笑了。從來就沒有像此刻這種受嘲的情形，使她感到這般寂寞。僅管她想麼嘶聲呼救，或是呼喊自己的名字，在心靈裏竟連自己也聽不見了。一陣惶惑過後，她想:她要是一個普通人的身分，這一下子很有理由給這個無恥的男人摑一記耳光。

12、但是話又說回來，我要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他也不會對我這般無禮吧。她從骨子裏發(fā)了一陣寒，而這種孤獨感，即像是她所看到廣闊的世界，竟是透過極其狹小的，幾乎令她窒息的牢籠的格窗。突然，一個熟習而友善的臉孔，在另一個車站上車的旅客中出現(xiàn)，沒有比這更叫她興奮的了。,,「鶯鶯--?！顾玖似饋怼Ｓ伸哆^份的興奮，尖銳的聲音引起許多陌生的臉孔也一起轉(zhuǎn)過來。 那個在人群中特別小心地抱著嬰兒的母親，驚訝的將視線拋過來，接者禁不住地喊了出來

13、:「梅姐！」安睡在懷中的嬰兒，被母親大聲呼喊驚駭了一跳。母親一邊輕拍著小孩壓驚，一邊急急的擠過來。當她們面對面的時候，一時激動得說不出話。只有讓互相關心著的而滿含感情的眼睛，彼此去體會無從敘說的話。最後鶯鶯欣慰的打量著梅姐身邊的那個男人。梅姐明白了這個意思，馬上解釋說： 「我一個人回九份仔?！顾辉倌驹G了。她快活地:「什麼時候生了小孩?怎麼結(jié)婚都不讓我知道？」 鶯鶯似乎被責備而歉意的說：

14、 「去年在臺東結(jié)婚的。當時我只想讓你一個人知道。但是，那時聽說你在屏東，後來又聽說你在北投，又聽說在桃園，這叫我到哪裏去找你好?」她的眼眶紅起來了…。 「結(jié)果我們這邊只有我一個人。要不是魯先生的幾個朋友，我想我的婚禮是最寂寞的了。」,,本來一直站在後頭的一個五十開外，個子高大，外貌忠厚的男人，向前踏了一步出來和鶯鶯並肩依在一起，同時伸出笨拙的右手臂，輕輕地摟著似乎因受委屈而感傷的女人，給與無限的安慰。從那男

15、人善良的笑容，即可看出鶯鶯已經(jīng)真正的結(jié)束了過去的生活了。梅姐心裡十分高興而深深地感動著，除了她，沒有人會為這件事這般地感動。 「是我的丈夫，姓魯」鶯鶯亮起眼睛又說: 「她就是梅姐!」他們互相點了點頭。鶯鶯接著說：「他曾經(jīng)是少校咧！我的一切他都知道了。我也經(jīng)常向少校提起你的事，他一直他很願意見你?！顾D(zhuǎn)過臉向少校說:「喏!我們終於見到了！」 「是，是?！股傩?nèi)心的那股純厚教他尷尬了一陣，停了半晌

16、說不出別的話來。而梅姐亦為莫名的感觸，害臊的低下頭來。,,四年前，梅姐和鶯鶯曾經(jīng)在桃園桃源街的一家妓女戶裏幹活。那時鶯鶯也是才十四歲，是一個發(fā)育不甚健全的女孩子。她到那裏的第二天傍晚，一個兔唇的粗漢，帶著七八分的醉意，一進門就看中了鶯鶯，這個兔唇的男人將頭低下來，逼近鶯鶯的臉，鶯鶯的背部牢牢地貼在巷廊的三夾板的牆壁，由於她極力的退縮，三夾板的牆壁吱吱地叫響。本來鶯鶯還本能地用手去推他。但一看到那可怕的臉孔的逼近，她很快的縮手，連手也牢牢

17、地貼在牆壁，腳卻一直感到酥酸起來。那男人說話了：「怎麼，嫌我醜嗎?我不嫌你就好了。臭婊子！」鶯鶯什度都沒聽到。只看到近前一個怪異且大的嘴巴用力的動著。在那人中的部位，缺裂得很開，同時在那裏還可以看到兩邊橫長出來的四顆大黃牙。在那頂端隨時都凝聚一團泡沫，每次開口說話，那泡沫就飛濺過來。鶯鶯迅速的甩動自己的頭，讓臉頰在自已的肩上擦去對方的口沫。然後又迅速的閃開，一直衝進小房間裏把自己鎖在裏面害怕的哭起來。,,這兔唇的男人好不甘心的跟著追過去

18、，拚命的敲那小房間的門叫： 「他媽的，我操死你這小尻樣！」那扇甘蔗板的小門幾乎就要被搗碎。鶯鶯在裡頭嚇得再也不敢哭出聲了。這時白梅很快的走過來，拉著那個盛怒的房人說： 「客官，你搞錯了。那是我們這裏的小妹，要是你想買香煙你可以叫她。」 「我才不在這裏抽煙，我要玩她」 「你想吃她，那還要等幾年哩!」白梅輕鬆的說。 「我不要等幾年，我現(xiàn)在就要!」

19、 「現(xiàn)在就要嗎？好吧!來嘛!」白梅施著媚態(tài)，將那男人的手牽過來放在自己的胸口裏面。那男人笑了： 「他媽的！還是真貨哪！」,,就這樣，這個瘋狂的兔唇的醉漢就乖乖的被白梅帶到另一個小房間裏去了。在這一場買賣的過程中，白梅在小房間裏除了聽雄獸急促的喘聲之外，還隱約的聽到從後房傳來的鞭打聲和鶯鶯無助的呻吟。 將近一個小時，那個男人很滿足的走了。在外面還不時回頭看看那已經(jīng)塵污了的紅漆字頻頻點頭。

20、白梅昨天才燙做了的頭髮，已徑蓬亂得像被頑童搗亂了的鳥窩。她蹲在水缸邊，一次又一次地換著牙膏沒命的刷著牙，這回刷了大概有十多分鐘，外面攬客的幾個姊妹都圍過來說： 「白梅，你想把牙齒刷掉嗎？」 白梅滿口含著牙膏沫，難受的說： 「那個兔唇的男人吻了我?！?姊妹們都哄笑起來了。 經(jīng)過這一次，鶯鶯雖然挨了鴇母一頓鞭打，但是她還是很感激白梅替她解了免受兔唇的

21、男人驚駭?shù)膰Ｓ幸淮蔚臋C會，鶯鶯從頭到尾哭著向白梅敘說了她的經(jīng)過。白梅覺得鶯鶯的經(jīng)過跟她很相像。她們倆就在這時侯暗中結(jié)拜為姐妹了。所以鶯鶯一直都叫梅姐。,,從此，她們的生活過的很密，一有時間兩人就說話，在那說不盡的話中，有時也會閃現(xiàn)著希望，然後兩人就忘我的去捕捉。有一次就是她們兩個正捕捉著一線渺茫的希望時；同時走進來兩個客人，而這兩個客人正好看中她們倆。她們就各自帶著客人到只隔一層甘蔗板的房間裏。當她們同時在做買賣的時候，她們隔著甘蔗板

22、還繼續(xù)剛才的談話。鶯鶯說： 「梅姐，妳會作裁縫嗎？」 隔壁的梅姐就應聲說： 「有過學裁縫的年齡，但是就沒有機會學?！?「那你會不會養(yǎng)雞養(yǎng)鴨?我會……」鶯鶯興奮的說著。 「那有什麼困難，我想我會的?！?鶯鶯正想再說話的時候，突然聽到梅姐那邊清脆的響了一記耳光，接著那男人怒氣的說： 「要賺人家的錢專心一點怎麼樣！」 鶯鶯

23、一直注意梅姐那邊的動靜，她聽到梅姐很爽朗的聲音說：「對不起，對不起。好，我專心，我專心。」 鶯鶯聽到那男人亢奮的喘息，還聽到梅姐對他的誇獎說： 「嗯！你真棒，你真棒?！拐Z句中夾著有意的浪笑。,,鶯鶯心裏想，梅姐對這打人的人怎麼去專心呢?她真想哭出來。這時重重地壓在她上面的男人講話了： 「你也想挨打嗎？像你這種貨色，以後倒貼我錢我都不幹！」但是他一面說著，卻一面猛力的，像是拚命要撈

24、回本錢那樣。 這兩個客人回去之後，她們在後面洗滌時，鶯鶯看到梅姐的左頰還紅紅地印著五隻指頭痕而哭起來：「梅姐，都是我不好……?！?梅姐笑著說：「沒什度，比這更遭的都遇到了，這不算什麼?！?「我很欽佩你，要是我……我辦不到」 「辦不到？辦不到你要怎麼辦，」梅姐笑著：「要是我也像你這樣，我豈不枉費多長你八歲?再等八年以後，你像我現(xiàn)在這麼大了，那時你也……噢!不!八年

25、以後，你已經(jīng)回到你的鄉(xiāng)間養(yǎng)雞養(yǎng)鴨了。山下那一片你說的芭拉林，照樣結(jié)著果實，等你去摘?！?「那不是我們的;恐怕那個老伯已經(jīng)不在了?！?「那麼他的兒子也一定和他一樣善良，你摘幾個自己吃，人家不會說你是偷的?！?,鶯鶯的臉上浮現(xiàn)出童稚般的光亮，但一下子就暗淡下來，她哭喪著臉說： 「我知道，再等八年以後，我仍然和現(xiàn)在一樣，你曾說過，命運是傲橫的，不是我們這樣的女人能去和他撒嬌的事?！?

26、 ， 「不……」梅姐還來不及安慰鶯鶯，同時正苦於不知怎麼去否定以前自己的話的時候，外面老鴇嚴厲的叫聲已經(jīng)傳進來了。 「你們兩個洗什麼東西洗那麼久!被水溺死了嗎？」 她們兩個趕緊套上外衣，略微整理一下頭髮，又站在門口，對著走過的男人，使著眼叫:「進來吧!我的先生不在家哪?！?鶯鶯畢竟是幼雛，她的情緒就沒有辦法截然地這樣改變。她可憐著梅姐，躲在門後偷偷的

27、流淚。梅姐走到門後，輕輕的罵了一聲:「傻瓜。」 顯然的，鶯鶯在梅姐那裏學了不少。主要的是她也已經(jīng)有了適應這種生活的觀念。如果不是這樣，梅姐說這就是和自己作對!,,有一天鶯鶯滿懷歡喜的，偷偷的告訴梅姐一件事： 「梅姐，我愛上了一個人了?！顾悬c驚訝。她不但沒預期的看見梅姐臉上的喜悅，相反的卻是到她的冷淡。她補充著說:「是他先愛上我例!現(xiàn)在他愛我愛得發(fā)狂呢!」 鶯鶯是一個很傷感的女孩子。她預感到

28、事情的可怕，她想哭。但是又哭不出來。 「是不是最近常來找妳的那個充員兵?」冷冷的。 鶯鶯渴望著希望的眼睛朝著梅姐點頭。 梅姐被那乞憐的眼神感動著，她溫和的說： 「阿鶯，你應該相信我。好事情我一定成全妳的?！咕瓦@樣她們整夜沒睡的談著。梅姐分析這種愛情給她聽，也把過去自己類似的愛情悲劇吐露出來。結(jié)果兩個人擁抱著痛哭了一場，梅姐做為結(jié)束的話是這樣的：「在這種場合你千萬別動感情?！?,雖然

29、鶯鶯一時被說服了，但是梅姐仍然擔心，所以她有計畫的向鶯鶯說：「幹我們這一行的要時常流動才行，在同一地方浸久了，身價會低落，到時侯就是跌落到二十塊錢也沒人要。要是你想永遠保持三十塊，那就必須到各地方流動流動。男人的心眼最壞了，他們好新。」 「你想離開？」鶯鶯不安的說。 「和你?！?「我?怎麼可能？」 「妳不是說還差阿娘三千塊嗎?」 鶯鶯點點頭。

30、 「我先借你，以後慢慢還我好了?！?她們不久就離開了桃園，到全省各地方去幹活。起初，鶯鶯有時還會為那初戀的感情的創(chuàng)傷而悲傷，梅姐就來安慰她說：「阿鶯，我從來就沒聽過你唱歌，你也沒聽過我唱歌。但是我會唱一支歌。因為太喜歡那一支歌了?！拐f著梅姐就唱起來了： 「雨夜花，兩夜花 受風雨吹落地 無人看顧，冥日怨嗟 花謝

31、落土不再回 雨夜花，雨夜花 ……………………」,,「我聽過?！国L鶯說。 「你有什麼感想?」 「好像很悲傷，但是你唱起來好像更悲傷?！?「阿鶯，我的眼淚在幾年前都流光了。我知道有眼淚流不出來是很痛苦的?，F(xiàn)在你還有很多的眼淚。要是你覺得要哭而哭不出來的時候，妳不妨唱唱這一支歌吧。這樣一定對你很有幫助?！?鶯鶯仍然沒

32、能了解這個意思：「什麼是雨夜花呢？」 「你?！?「我?」鶯鶯茫然的指看自己。 「我也是?！?鶯鶯安心多了。因為和梅姐一樣的她總是情願。 「但是這怎麼說呢?」 「我們現(xiàn)在所處的這個環(huán)境不是很黑暗嗎?像風雨的黑夜，我們這樣的女人就像這雨夜中一朵脆弱的花，受風雨的摧殘，我們都離了枝，落了土了是不是?．」 鶯鶯點著頭流

33、著淚，開始死心於這種悲慘的宿命了。 她們倆相處了兩年多，鶯鶯被養(yǎng)父騙去，又被賣到另一個地方。她們就這樣被拆散，而失去了連絡。,,魯 延 魯先生和鶯鶯在後頭找到了位子，嬰兒就留在梅姐這裏抱著。三個多月的嬰兒還不會認人。只要睡飽吃鮑而且尿布是乾的，這樣就張開圓溜溜的眼睛看人。梅姐被小眼睛瞪得很歡喜。她哼啊呀啊地逗著嬰兒玩，嬰兒竟然咯咯的笑出聲來。這對於梅姐是新鮮的。她腦子裏想，老是哼啊呀啊也不行啊!不

34、變化玩意兒，嬰兒會感到厭倦罷。但是拿什麼和他玩呢?她心裏一邊急，一邊感到歉意。這時火車剛離開頭城站沿看海岸奔跑。,,看到海她高興的把嬰兒抱挺起來，兩人的臉就朝著海那一邊，她指著海說： 「看哪!看哪！那就是海啊! 海水是鹹的哪!那裏面養(yǎng)著很多的魚。 有的像火車那麼大的。 也有像你的小拇指那麼小的。 哼啊呀啊!看哪! 那裡有船哪! 討海人坐在船上捉魚。 捉魚給我們的魯延吃。

35、 魯延說青色的魚我不要。 討海人就去捉黃色的魚。 魯延說黃色的魚我不要。 討海人就去捉綠色的魚。 魯延說你們都笨蛋，我要花的魚。 ……………………」,,她的聲音像歌那樣唱著，嬰兒看車窗外閃動的景物，高興的蹬著，口裏咿啞咿啞的和著叫。梅姐以為是嬰兒喜歡她那樣的唱著，所以更有興趣的唱。她忘了四周，也忘了小嬰兒的程度，繼續(xù)著她臨時編出來的歌唱著：「討海人紅著臉向魯延說我捉不到花魚。魯延說把船

36、給我，我來捉又花又大的大花魚。哼唷-- 哼唷--……………………魯延捉了滿載的花魚回來。魯延叫討海人一個一個爬著來叩頭。每一個討海人都重重的被他打一下屁股。討海人唉唷地叫，魯延稅笨蛋，你以後敢不敢欺負我的阿姨？討海人說不敢了，不敢了。哼啊-- 哼啊--…………………………………………」,,小嬰兒為那吟哦的單調(diào)的旋律歡喜得磴跳著。當火車快進山動的時候，鶯鶯走過來笑著說：

37、 「給阿姨撤尿了沒有？」 梅姐轉(zhuǎn)過臉讚嘆說： 「阿鶯，你看你的魯延。這孩子好精呀!好像我說的話他都聽得懂?！?「有人說做母親撤三年謊。你做人家的阿姨也要撤三年的謊?」鶯鶯笑著?！肝覀兿乱徽揪偷搅?」 梅姐把小孩遞還給鶯鶯之後，拿了兩張五十元紙鈔，塞進魯延的衣服裏面說：「在車裏找不到紅紙，這是我要給魯延添弟弟的。一點點錢意思意思?！?鶯鶯

38、硬不肯收，兩人在車上推拖了一陣。鶯鶯他們下車了。車開動了。梅姐探出頭叫了一聲，就把原先準備給嬰兒的紅包錢拋下去。鶯鶯的手舉得高高的，很遠很遠了，那變小的手仍然因激動而揮動不停。再看不見什麼了。她把頭縮回來，欣慰的想:她畢竟拿了那給魯延的錢。另一方面，她對鶯鶯找到歸宿而高興。,,她不知覺的牽著袖口去拭掉滿眶的淚水。歡喜間腦海裏還可聞見鶯鶯的幸福的語句:魯少校的人相當聰明哪，他說我們的孩子要是男的就要叫魯延，生女的就

39、 叫魯緣。延就是延長的意思，表示他魯家有繼延了，有希望了。女孩的緣就是緣份的意思，紀念從大陸北方來的他，還有緣份和我結(jié)婚。從魯延出生以後，他酒也不喝，煙也不抽了。聽說他以前就是不愛講話，整天在臺東的山間喝酒和抽煙咧……。 無意之間，拿鶯鶯和自己對照起來，一股空虛逼著她，使她猛轉(zhuǎn)過頭凝望窗外的 外的天空出神。曾經(jīng)也有

40、人來提過親，養(yǎng)母也託媒去物色。但是他們不是牽牛車的，就是補破鍋的，並且這些人的年齡都相當大，養(yǎng)母費盡了口舌，最後直截了當?shù)恼f: 「妳又不想想看!妳是什麼身分?人家不挑你就好囉!你還嫌棄什麼?……」,,「又不是你們要結(jié)婚，你們急什度？」 「女人總要有個歸宿?。∧憔褪遣辉摱畮讉€字?！?「我猜透你們的心了?！褂悬c無理的氣憤似的。 「你這話怎麼說?你這話怎麼說呀？」

41、 白梅未開口，就哭出來了。 養(yǎng)母生氣的罵起來： 「你這爛貨不識抬舉，你還吵，吵什麼?」 白梅終於將內(nèi)心裏淤積已久的話都傾出來了： 「是的，我是爛貨。十四年前被你們出賣的爛貨，想想看:那時候你們家裏八口人的生活是怎麼過的?現(xiàn)在是怎麼過的?你們想想看。現(xiàn)在你們有房子住了。裕成大學畢業(yè)了。結(jié)婚了。裕福讀高中了。阿惠嫁了。全家吃穿那一樣跟不上人家?要不是我這爛貨，你們還有今天?

42、」鼻涕眼淚和著這些話，使養(yǎng)母的銳氣大大的減殺了。 養(yǎng)母輕聲細說： 「好了好了，我們總想你好?！?,白侮不可收拾的哭述著： 「再看看我們生家，他們到今天還是那麼窮。你們把我看成什麼?爛貨，沒有這個爛貨，裕成有今天嗎?他們看不起我，逃避我，他們的小孩子就不讓我碰!裕福，阿惠都一樣，他們覺得我太丟他們的臉了，枉費!真是枉費！」 「好了好了，阿梅你一向很乖的。你不要再說了

43、，阿母都知道。」 「不!今天我一定要說得痛快。以前什麼時候你聽過我發(fā)出一句半話的怨言?你逼我就嫁，這還證明你有點良心，因為妳受良心的責備才會逼我就嫁。但是我已經(jīng)不需要別人對我關心了，我對我自已另有打算?！?養(yǎng)母被這事實刺痛得哭泣起來： 「阿梅，這些阿母都知道，就是不知道要對你怎樣才好。我知道我們錯了，但是不知道錯在那裏，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一直錯下夾的!阿梅，你原諒阿母吧!----」 這個軟心腸的阿

44、梅，抱著養(yǎng)母，反過來乞求養(yǎng)母對她剛才的話能夠原諒的。,,現(xiàn)在他們陳家，除了養(yǎng)母沒有一個人是白梅所能原諒的。突然，她竟想起需要一個孩子，像魯延那樣的一個孩子，只有自己的孩子的目光，對她才不會冷漠欺視。只有自己的孩子，才能讓她在這世上擁有一點什麼。只有自己的孩子，才能將希望寄託，她深遠的想著：「我深信我可以做一個好母親?！?「但是結(jié)婚怎麼辦?」 「不，我絕不結(jié)婚。已經(jīng)二十八了，又是幹這種生活的，有人要

45、，那麼那個人一定是沒什麼出息的，或是歹人?！?「那麼小孩子的父親是誰?」 「嫖客裏面也有好人。」 「你要向他說你想和他生一個孩子嗎?」 「不，我要認清他的臉孔，認清他的聲音和樣子，這樣就好了。」 「那麼小孩子長大了問起父親的事怎麼辦?」 「我說你爸爸已經(jīng)死了。他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他希望他的兒子同他一樣，雖然他死了，他

46、還是期待著你。」,,「妳的事呢？」 「噢!我可以不讓我的孩子知道我的一切。我會搬到很遼很遠，而且是完全陌生的一個地方去?！?「你有把握嗎?」 「從現(xiàn)在開始我盡我所能?！?「你真的這麼需要一個孩子?」 「這就是我還要活下去的原因吧」 「決定了？」 「決定了!」想到這裏她坐不住了，她站了起來又不想走動。所以又坐了下來

47、，而那完全是另一種不是她坐過的新的姿勢，很溫和且嚴肅的那種樣子。鶯鶯的聲音又清清楚楚地在她耳膜裏浮現(xiàn):魯廷的延字就是代表有希望了，等她想再聽下去，但什麼都沒有了?；疖囕唹褐F軌跑的格答格答聲，就是那麼規(guī)律，那麼單調(diào)，那麼統(tǒng)一的一路麻醉著人的感覺。,,埋 頭尾才三天不見的漁港，已經(jīng)沸騰到最高潮的頂點了。山腰間的野花，根本就沒有時間套上外衣，穿襯衫的時間也是很短很短的，討海人一個接連著一個，他們也沒有時間挑選合他們意的身

48、材的女人。這些討海人身上的腥味，已經(jīng)比他們撈上來的鰹魚更濃更重。 有一個中年的討海人，一邊扣著腰帶，一邊打趣的說： 「他媽的，三天的時間越魚從一公斤八塊六跌到一塊九，你們這些女人還是老價錢三十塊?」 這些臨時搭恕來的房子兩端，還有人正忙著勾搭新的，娼寮頂上的路面，運魚的鐵牛車和卡車急忙的穿梭著。但是到了這一排房子上，司機和車伕絕不會忘記猛按喇叭和向下面吹口哨，甚至也有叫嚷的。要

49、是妓女們有時問的話，她們也不會輕易的放過他們。她們會叫著說，下來吧!不然澆你腳一桶水，有時侯她們真的就潑水上去。雖然潑上的水離路面還有一段很長的距離，但是上下雙方面的人就這麼樂著。 一個陽光特別熱，煮熟了這個年輕討海人的慾念的上午，照理說臨時的娼寮只有這個時間較為清閒。,,因為他在那上面工作的船，昨夜撈獲了大量的鰹仔，回來時船身埋水過深，所以入澳肚進門檻那道礁間的深溝時，船底略微擦了傷。這對這位年輕的討海人來說，是一

50、件幸災樂禍的事，幾天來連著不眠不休，實在再也熬不下去了。趁修補船底，在盛忙的日子裏，難得有兩天的休假。天一亮第一件事他就想起女人來了。雖然不算是一件尷尬的事，但是身體裏隱隱的漲著不安的內(nèi)壓。他還記得他們每次出海，船頭沿著山丘要切入澳口時，半山腰間就傳來鶯燕啼鳴的聲音，然而船上早就準備了滿船的那種情緒，到時亂喊亂鬧了一陣，於是沿途就談著女人，直到無人島的海面上，大公(船長)發(fā)出第一次準備捉魚的命令，這些討海人的腦子裏，一下子就把女人拋到很

51、遠的地方，看他們作起業(yè)來的那種情形，好像這個世界不曾有過女人這種生物。這樣過了一段忙碌等船又滿載地調(diào)轉(zhuǎn)頭朝漁港的那個瞬間，他們很自然的且那麼整齊的又談起女人來。,,傍晚，那是娼寮生意最旺的時候。當船來到那山腰下，剛剛進澳口船底擦到暗礁的餘悸，頓時飛掉了。他們渴望的抬頭望著那排娼寮，只見討海人一個一個穿進穿出之外，再也看不到半個妓女出來做態(tài)。這時距離他們最近的就是海水，再就是從娼寮拋下來的半壁的白色衛(wèi)生紙團，在溫和的海邊風中簌簌地像滿開的

52、百合花在顫動。 阿榕慫恿心裏的那股熟了的慾念，低者頭走進娼寮裏面，毫無意思挑選地，見了白梅就要她?？此欠N不很自然的表倩，白梅就明白這個客人不會為難她。她很客氣的帶他到裡頭說： 「怎麼了?這麼好天氣不出海?」 「船底破了」他懶懶地。 「破了?！拱酌费劬Ρ牭么蟠蟮膯?。 「是的，昨晚船底擦了礁?！?「噢！人呢?」

53、「人都好?！?白梅出去打水和拿紙進來。 「你很聰明，知道在這個時侯來。」她說。 「為什麼？」阿榕有點茫然。,,白梅淡淡地笑了笑，覺得這個年輕人傻得有點可愛。她心哀想：他一定是老實人，不會刁難人的。 「嗯---」停了停:「沒什麼?！?阿榕急著要做那件事。 「你是不是要趕時間?」 「沒有!我們的船要兩天才能修好?！?

54、 「你結(jié)婚了沒有？」 「還沒有?！顾f:「要是我結(jié)婚了那還要來這裏?」 「結(jié)婚就不會到外頭亂搞了?我才不信。你們男人啊都是狗肺。」白梅一直都在注意這位年輕的客官。那健壯的肌肉發(fā)達得很均勻。她想著他那有力的胳臂死勁的摟她而致使幾乎窒息的快感。她牽著他的手在她的身上撫摸起來。他很笨拙的撫摸，他聽過朋友的話說妓女是沒有快感的。所以他想起來問她： 「人家說妓女這種生活幹久了，

55、對這件事的感覺都麻痺了。那是真的嗎？」,,白梅對他這種蠢稚的問話心裏暗地裏喜歡。他可不就是我要借他生一個小孩的老實人嗎?她問： 「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想，如果你們已經(jīng)是沒有什麼感覺了，那麼所有的嫖客就變得很可笑?！顾α恕?「你笑什麼?你說嫖客都變成什麼?」 「你知道人工授精嗎？」 「聽說過。」 「我在家看過豬哥被

56、誘精的情形。」他格格地笑：「獸醫(yī)把板凳用稻草綑起來，最後一層就包上麻袋布。包起來很像跳箱那種木馬的樣子。然後在一端塗上母豬的陰液，那豬哥被牽出來聞，豬哥聞了一陣，興奮的淌著口涎，就騎上去拚老命，哈哈----」他笑得更大聲。白梅也想起那可笑的樣子笑了起來。 「你侮辱我，你說我像一隻木馬?！拱酌烦穻芍?。 「我不是也笑我自己嗎?我像豬哥……」,,白梅注意到他那整齊潔白的牙齒，注意到他那清爽的目光。她看到

57、他裏面的一片良善的心地。她告訴自己說就是要和這個人生一個小孩。這天正是她的受孕期，她決定事後不做避孕的安全措施了。想到這裏她心裏有點癢癢起來了?！覆?你笑我像一隻木馬。」阿榕有點受不住這般的挑逗，他一直想爬起來。但是白梅希望他繼續(xù)撫摸。阿榕問： 「對了，妳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對這種事有沒有感覺呢?」他的臉肌顯現(xiàn)那渴急的抽動，而本能的吞了一口口水。 「那要看對方是誰。」她自己也意外的感到自己的尷尬:「有

58、了感情，我們照樣的會感動?！?「如果是我呢？」 「我不知道。」那聲音很低。她默默地望著他許久，仍然不讓他爬上來。她在腦子裏深深地刻記著阿榕。,,她問： 「你住在那裏?」 「我家在恆春。我家是種田的，但是我喜歡討海?！?「你叫什麼名宇？』她動情的用著眼睛，用著聲音。 「吳田土。」 她聞著他的身體。他有點顫抖。她說：

59、 「你只有腥味，一點田土味都沒有，你應該叫吳海水?！?他摟著她說： 「好!我就叫做吳海水。從現(xiàn)在起我不叫吳田土了?！?,他很認真的使用著感情吻她，這時白梅真覺得需要。她攀著他的肩膀，暗示他可以做了。他輕輕的說： 「板牆上有了幾個洞?！?「那不是都用紙團塞起來了嗎?」 「有的沒有。」 「沒人會看的，看了別人

60、這樣是會倒楣?！?「你叫什麼?」 「白梅?！?「噢！白梅……?！顾粫r被莫名的幸福感動著。他在上面一直關心著她的感覺，一直問她怎麼樣怎麼樣。最後他看到她兩個眼窩裏蓄滿了眼淚。 他輕輕地翻下來，緊挨著她的身體躺著，且看白梅抽噎的樣子，他在心裏自責起來。因為白梅太叫他滿足了，向來就沒有妓女使他這樣，一方面他覺得有點虧對她了。我大概沒使她滿足吧!下次一定時間要長一

61、點。,,突然間板牆格格地有人敲響，接若就是阿娘的聲音： 「白梅，你怎麼了?」那語氣很不耐煩的樣子。 阿榕小聲的問白梅： 「她在趕我們快一點是嗎?」 「不要管她?！谷会嵘晕⒋舐暤南蛲忸^說：「客人還要繼續(xù)?！?阿榕聽了之後，慌張的說： 「我不，我……?！?白梅向他使著眼睛。阿娘又打門說： 「那麼你再給我一張牌子。

62、」 「等一下給你。」白梅說。 「那怎麼行，等一下一忙我又忘了?！?「好吧!」．說著，白梅在枕頭底下拿了一張馬糞紙剪的牌 子，往門縫一塞說:「哪!在這兒?！?阿娘從門縫拿走了紙牌。阿榕好奇的問： 「那是幹什麼的?」,,「抽頭就憑紙牌算錢?！拱酌钒堰@事都丟開似的說：「你想急著回去嗎?」 「我很疲倦了，我不想再

63、玩第二次。」其實阿榕身上只有五十元不夠他玩兩次。 「你陪我躺一下子好嗎?」 「我，」他結(jié)巴地;「我不能玩兩次。我，…」 白梅親密的按住他說： 「抱著我?！购苁娣?「就這樣躺一會就好了?！?他傻傻的抱著白梅，腦裡反而清醒起來了。而這種清醒是整個心沉入無法判斷的情感裏面的愚昧。這個時刻，對白梅來說是重大的，她希望能從現(xiàn)在就開始。無形之中，白梅覺得

64、似乎真的有個希望靜靜地潛入她的身體裏，而只有她感到那種微妙和艱巨。她令阿榕害怕的倒在他的懷裏慟哭起來。白梅總希望把她微弱的希望不但已經(jīng)埋在她的身體裏面。雖然也同樣的被埋在這個社會，被埋在傲橫的無比的養(yǎng)女到妓女的命運。但是還希望有那麼一天，她看到她的希望長了出來。,,坑 底 白梅目送著阿榕走下山坡之後，她照著以前自己的計畫匆匆忙忙地打點行李，並且向阿娘告辭。阿娘一時感到驚訝，一邊還以為剛才得罪她。阿娘辯解著說：

65、 「要是你怪我剛才給你要牌子那就錯了，那是我們這裏的規(guī)矩，妳是這裏的大姐，比起她們你應該更懂得。」 「不是這個意思?！?「那我更不清楚你為什度要走?！?「沒為什麼。」她心裏明白，要是她向阿娘或是別人說她要去孕育一個孩子，那不是變成笑話嗎? 「那就怪囉！」 「我要回去結(jié)婚?！顾笱艿恼f。 「我怎麼沒聽你說過

66、？」阿娘問:「是誰？」 白梅只是笑著搖搖頭。 「就是剛才來的那個年輕人嗎？」 有什麼辦法?這樣追問著要一把話柄。白梅為了盡早擺脫阿娘的盤問，只好又笑著默默地點頭。,,「嘿！白梅你糊塗了?為了你好我想勸告你……?！?不管阿娘費了多少口舌，白梅提著包袱走出門了。那些姐妹都出來門口，每個人都顯得很困惑地送她。阿娘在中間以嘲笑的口氣，大聲的說：「你們看哪!我家的阿梅要

67、去嫁人了。」 白梅淚汪汪地抱著滿懷歡喜走下山坡，走向漁港的公路局巴士站，頭也不回，一秒都不停地向前走看，雖然她曾一直都在海邊，但是今天才頭一次真正聽到海的聲音，一陣一陣像在沖刷她的心靈。不久，來了一班車就把白梅的過去，拋在飛揚著灰塵的車後了。,,這天，當白梅回到仍舊叫她乳名梅子的生家的山路口，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二十多年來，只有這些地方?jīng)]有變。小土地公廟仔還是在路口的九芎樹下，側(cè)旁的歇腳石的石面比早前光滑了。那附近敷毒瘡的

68、鍋蓋草同樣的爬滿坡面。記得小時侯下山買番仔油的角子就是落在這坡上，找了半天拔光了鍋蓋草還是不見角子，當時急得哭起來了。她躲在土地祠裏不敢回去，她知道一定含挨一頓痛打的。為了避免痛打，她把油瓶摔在歇腳石，然後揀一塊破片，想將自己的腳底劃一道傷口讓它流血。這樣母親就不會打我了。母親一定會可憐我，本來手拿著瓶子皮望自己的腳掌一直缺乏勇氣而發(fā)抖的她，一想到母親看到她流血的傷口，會給她許多的痛惜時，勇氣突然來了，她不再覺得割傷自已是一件可怕和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