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祭羅隆基

1、順長江，水流殘月順長江，水流殘月——淚祭羅隆基淚祭羅隆基作者：章詒和42620072007年，反右運動五十年。海內(nèi)外的許多朋友對我說：“你應該站出來說兩句，寫兩篇。”是的，我是應該說兩句，應該寫兩篇的。其實，我早該開口和提筆了。這世間多少值得珍惜和記憶的痕跡都消磨于歲月，消失在無聲無息之中。為什么要等到絕大多數(shù)的右派都含冤抱恨而去的五十年后？為什么要等到活下來的右派都已龍鐘老態(tài)、心碎淚絕？誰都明白，今日的祭奠和補贖，難挽昨天的錯誤與罪惡

2、。但是無論如何，也要為五十年無祭而祭，為五十年無思而思，即使五十五萬右派都到了天堂。因為我們的紀念早已不是為“右派”而作，也不是為我們這些右派子女而為。五十載歲月，五十萬生靈，述說的沖動使我心潮難抑，寢食難安，淚水滴落在文字段落的中間?！靶氖鹿彩栝?，歌斷誰聽？墨痕和淚漬清冰。”父輩們早已遠去的身影和那場云煙散盡的以中國民主同盟為漩渦中心的政治風云，又重新復活，重新激揚起來。是的，現(xiàn)在的年輕人已然不知章伯鈞、羅隆基、儲安平為何許人也，更不

3、懂“章羅聯(lián)盟”——這個反右運動中的關(guān)鍵詞了。須用文字記下這些先后被國民黨、共產(chǎn)黨驅(qū)逐出政治舞臺、流放于人間之外的人與事。他們自有一段精神不可磨滅，盡管都是敗將殘兵，其文化生命恐怕要比勝利者更為經(jīng)久，也更為后人景仰?！俄橀L江，水流殘月》一文，是為祭奠羅隆基先生而作。因他無子無女，尸骨無存，他的冤魂也不知飄蕩于何處？便覺自己肩上有了一份不可推卸的責任和義務。一位中共黨員身份、曾任政府要職的人對我說：“瞧你們民主黨派的那些領(lǐng)導人，比共產(chǎn)黨還差

4、勁。人簡直就像是沒了骨頭?！薄安顒牛灰彩枪伯a(chǎn)黨要他差勁嘛，沒骨頭，不也是你們剔的嗎？”這是我的回敬語。登時全場沉默，沒了話頭。身受羞辱，深感羞恥?！耙廊恕币炎圆豢埃螞r以“無骨”鄙之?？蓲行淖詥枴约翰灰彩乔撇黄鹈裰鼽h派嗎？在電視新聞里看到的那些謙卑之相，我不是也要罵幾句嗎？再說，我與民主黨派又有多少聯(lián)系呢，不也是很久沒踏進中國民主同盟的大門了嗎？當然，人家也沒請我去，也怕我去。夫。比如重慶舊政協(xié)開會的前后，周恩來總是主動上門，到國

5、府路300號民盟總部來商談。周鯨文回憶道：“周恩來商談問題一般都不在客廳，而是約在羅隆基或我住的房間⑶?！蹦菚r，我家住北碚的半山新村，周恩來爬上走下地來走訪，與父親協(xié)商問題。林彪在重慶負責統(tǒng)戰(zhàn)工作只有數(shù)月，他也曾探望父親。當時張瀾、張君勱、黃炎培、羅隆基以及父親在內(nèi)，都不想完全切斷與國民黨的聯(lián)系。父親與陳誠之間、羅隆基與宋子文之間一直都保持著很好的交往和私人情誼。恰恰老蔣死命擠壓民盟，盯梢，跟蹤，暗殺，直至解散，硬是把個中間道路堵死，硬

6、是把個民盟推到中共一邊。加之，毛澤東及時放出來“新民主主義”的理論和高揚“聯(lián)合政府”的旗幟，它們終于打動了這些民主人士。務虛的羅隆基、務實的章伯鈞都相信了。盡管他們都不信共產(chǎn)主義和馬列主義，但都覺得中國歷史進程的確需要“民主主義”，中國社會的確需要“聯(lián)合政府”。無論作為政黨、還是作為個人，這些民主人士都覺得在“聯(lián)合”期間，是可以有所作為的。也就在這個時候，章羅的分歧顯露出來。分歧表現(xiàn)在對待中共態(tài)度上。特別是在沈鈞儒、史良等救國會成員參加

7、進來后，父親為了第三黨的地盤和實力，與這個被稱為“中共外圍”的救國會結(jié)合在一起，成為民盟中的左派。當然，民盟選舉的時候，第三黨和救國會爭搶份額，父親也和沈鈞儒拍桌子。1948年4月30日，中國共產(chǎn)黨中央委員會發(fā)布紀念“五一”勞動節(jié)口號。5月1日，毛澤東就口號第五條“各民主黨派、各人民團體及社會賢達迅速召開政治協(xié)商會議，討論并實現(xiàn)召集人民代表大會，成立民主聯(lián)合政府”，致電沈鈞儒，李濟深，說明此舉已成必要，時機業(yè)已成熟，提議由中國國民黨革命

8、委員會、中國民主同盟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中國共產(chǎn)黨中央委員會發(fā)表三黨聯(lián)合聲明，號召召開新政協(xié)。父親和沈鈞儒是民盟的左派，自是聞風而動。第二天（5月2日）即與其他黨派的負責人聚會于香港羅便臣道92號李濟深寓所，討論有關(guān)召開新政協(xié)的問題。5月4日父親與沈鈞儒、馬敘倫、郭沫若等人聯(lián)名通電，響應中共籌開新政協(xié)的號召。此后，沈鈞儒和父親等人還在一個座談會上發(fā)表書面和口頭談話。除了肯定中共“五一”號召是和平民主的具有建設(shè)性的號召以外，沈鈞儒還認為“五一

9、”號召表明中共并非實行一黨專政，中共也絕無包辦國是之意。民盟中央把響應中共“五一”號召的事，迅速通知了在上海的張瀾和羅隆基。不料想羅隆基并未聞風而動、跟著表態(tài)。他“挾持”張瀾主席，為其起草了一封信給沈鈞儒、朱蘊山、章伯鈞、周鯨文四個民盟中常委暨在港中委，要求大家在發(fā)表文件時必須留意兩點：一，成立的政府必為聯(lián)合政府；二，強調(diào)民盟是絕對獨立的政治集團。滬港兩地，左右對峙。民盟四大頭牌：沈鈞儒、章伯鈞與張瀾、羅隆基姿態(tài)各異?！耙粋€蹴起秋千出林

10、杪，一個折回羅袖把做扇兒搖”。明眼人都看得出，他這是成心從中作梗，而且就是給中共“作梗”的。一不做，二不休。當初，張瀾允諾每月從上海給香港總部匯款。從香港總部響應“五一”號召后，羅隆基就設(shè)法阻撓，中斷了匯款。這使得1948年夏秋兩季的香港民盟總部處境十分困難。難怪一直負責民盟組織工作的父親大罵羅隆基，說他要是壞起來簡直像個小人。羅隆基為啥要切斷糧草？理由不也是明擺著的嗎？你香港民盟總部已經(jīng)接受中共的領(lǐng)導，走向“一邊倒”了。既然背離了民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