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富累積第二節(jié)虛無悖論

1、財富累積第二節(jié)：虛無悖論張五常2010年11月02日分類：信報專欄「悖論」是英文paradox的中譯。有幾種解法，都有點模糊。用在這里的意思，是一組言辭彷佛互相矛盾，說的卻是真理。我以「虛無」來形容這悖論，是說一些累積財富的倉庫可以持久地穩(wěn)固，內(nèi)里藏著的很值錢，但沒有產(chǎn)出，看不到給擁有者帶來什么租值或收入。只是市場有足夠的人認為值錢，有需求，就值錢了。既然值錢，利息的放棄是擁有的代價。這樣的倉庫藏著之物的市值會變動。這市值的上升是回報，

2、下跌是損失，二者的變動代表著財富累積的變動。財富的變動對人的行為有重要的影響，某程度帶動著經(jīng)濟發(fā)展的進或退。當一個人無端端地有了錢，或變得富有，他面對的局限約束是放寬了，行為的選擇范圍于是增加，為了爭取更富有，在制度可取的社會中會多做一些增加國民收入的投資。上節(jié)提及，資產(chǎn)的升值代表著財富累積的增加，因此，所有資產(chǎn)皆可以看為財富累積的倉庫。問題是，在費雪的傳統(tǒng)中，資產(chǎn)有生產(chǎn)力，帶來租值或收入，而這些收入以利率折現(xiàn)是資產(chǎn)的價值，稱財富。本身

3、毫無生產(chǎn)力的資產(chǎn)也是資產(chǎn)，但我們無從以其產(chǎn)出的收入折現(xiàn)。這類資產(chǎn)的主要用場是累積財富，當年費雪沒有分析過。以「倉庫」來描述這類資產(chǎn)是恰當?shù)?，雖然其他有生產(chǎn)力的資產(chǎn)也是財富累積的倉庫。古物收藏是倉庫我說的是收藏品：藝術、古玩、文物等收藏。為求一個完整的「虛無」構(gòu)思，這里我集中在那些數(shù)量不會再增加的「古」物或作者已經(jīng)仙逝的作品上。這些物品不像土地，不是生產(chǎn)要素，本身不會產(chǎn)出。讓我再假設這些收藏品不是掛在墻上欣賞的那種——收藏只是為了「藏」，

4、希望升值。好些花巨資購買這些收藏品的君子、仕女們，對這些藏品毫無研究。在神州大地，自二○○○年起，他們一般沒有猜錯，買中馬而大有斬獲的可真不少。上述的收藏品是財富累積的倉庫。雖然在第二章我細說了復息利率的殺傷力，持久地收藏不容易斗得過利息代價的蹂躪。然而，收藏品的市值上升不是平穩(wěn)的，可以有大幅的波動，機緣巧合，市值的上升可以有一段長時期高于利息的代價。上世紀八十年代，因為日本的經(jīng)濟不濟，法國印象派的畫作下跌得急，但十年后回升。今天回顧，

5、六十年前收藏印象派的畫，選擇得對，其升值高于以復息算的利息。雖然持久的收藏不容易斗得過利息的放棄，只為藏而下注的收藏品可以是很好的財富累積的倉庫。歷史上，這類倉庫沒有出現(xiàn)過荷蘭郁金香那種破裂現(xiàn)象，但要有如下四個條件的支持。訊息費用惹來贗品條件一。收藏品之價上升得夠高，贗品一定涌現(xiàn)，而中國人的假冒本領了不起?？煽康膫}條件四。以收藏品作為財富累積的倉庫有幾個層面，大小不齊，然而，一個稱得上是健全的倉庫，其藏品通常有該倉庫的風格或個性，或有自

6、己的派別。外行人可能不知道，拍賣行不一定分得對，但慣于收藏或善于鑒賞的通?？梢砸豢淳椭朗悄姆N風格，屬哪個年代或哪一類。這些老手不一定是鑒證真假的專家，但他們懂得品嘗。稱得上是健全的收藏倉庫，必定有一群這樣的品嘗專家支持著，然后帶動其他未入門的走進門內(nèi)去。從上述的四個需要的條件看，一個健全的收藏品倉庫的形成可真不易，而正因為得之不易，失之也難。一個健全的收藏倉庫可以長存不破。印象畫派對乾隆皇帝要舉出收藏倉庫的成功例子，西方應該首推法國十

7、九世紀的印象派畫作。中國呢？今天看我選十八世紀的乾隆皇帝。乾隆不僅是神州歷來最大的收藏家，也可能是人類歷史的收藏一哥。此帝也，有點發(fā)神經(jīng)，收藏興趣廣泛，工程之巨屬天方夜譚。我個人認為乾隆自己指導炮制的物品有點俗氣，但風格明確。（他的書畫收藏有他的題跋、璽印風格。）不亂來，乾隆凡事苛求：瓷器華麗，玉雕精絕。魄力雄強，這個皇帝寫過逾萬首詩；手癢，到處題字，遺留下來的墨寶無數(shù)。好印章，據(jù)說為他刻的逾八千件。別的我沒有研究，但有點研究的印章鈕雕

8、，我認為乾隆御用的來來去去是同一組人，不僅風格相同，刀法也差不多。這樣的皇帝日理萬機，六下江南，竟然活到八十八歲。促成乾隆物品（他的收藏品、炮制品、墨寶等）成為今天收藏品的一個極為成功的財富累積的倉庫，量大而又風格明確之外，他的慎重處理也重要。書法有《三希堂法帖》的拓本傳世，而三希堂收藏書法之外還多有其他。此外，乾隆收藏的一個主要部分有《石渠寶笈》（今存十二巨冊）的著錄記載。這著錄重要，因為協(xié)助了減低鑒證的訊息費用。其他沒有著錄的乾隆「

9、物品」無數(shù)。如果中國的人口不是那么多，這些年經(jīng)濟增長不是那么快，今天作為財富累積的收藏倉庫，乾隆物品可能因為太多而使這倉庫降為二等。世界各地的博物館吸收了好一部分，可能是大部分。然而，九十年代初期，乾隆的書法及其他與他有關的物品不是那么值錢。當時你花一兩百萬港元可購進多件，今天肯定發(fā)了達。這可見一個財富累積的倉庫的形成以至達大成之境，要講時日與幾種條件的結(jié)合。這些條件，乾隆物品近于拿滿分。論收藏，有朝一日這些物品組成的「乾隆倉庫」會雄視

10、地球?；仡櫲祟惖氖詹貧v史，從不成氣候轉(zhuǎn)為有大成的倉庫的例子不少。好些收藏的朋友喜歡猜測哪些藝術作品有大幅升值的前途。我認為他們應該擴大考慮的范圍，考慮他們有興趣收藏的會否打進一個健全的財富累積的倉庫。虛無悖論的主旨回頭說虛無悖論，我要說的主旨是累積財富的倉庫不需要是有產(chǎn)出回報的資產(chǎn)，不需要是公司機構(gòu)，不需要是今天的產(chǎn)品，也不需要是書本說的生產(chǎn)要素。需要的是市民有錢購買，在上文提到的四個條件的維護下，他們的共同興趣可以促成一個健全的倉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