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華《河邊的錯誤》

1、（中國8u）提供虛擬主機，域名注冊，全能免費空間河邊的錯誤第一章一住在老郵政弄的么四婆婆，在這一天下午將要過去、傍晚就要來臨的時候發(fā)現自己養(yǎng)的一群鵝不知去向。她是準備去給鵝喂食時發(fā)現的。那關得很嚴實的籬笆門，此刻像是夏天的窗戶一樣敞開了。她心想它們準是到河邊去了。于是她就鎖上房門，向河邊走去。走時順手從門后拿了一根竹竿。那是初秋時節(jié)，戶外的空氣流動時很歡暢，秋風吹動著街道兩旁的樹葉，發(fā)出“沙沙”那種下雨似的聲音。落日尚沒西沉，天空像火燒

2、般通紅。么四婆婆遠遠就看到了那一群鵝，鵝在清靜的河面上像船一樣浮來浮去，另一些鵝在河岸草叢里或臥或緩緩走動。么四婆婆走到它們近旁時，它們毫無反應，一如剛才。本來她是準備將它們趕回去的，可這時又改變了主意。她便在它們中間站住，雙手支撐著那根竹竿，像支撐著一根拐杖，她瞇起眼睛如看孩子似地看起了這些白色的鵝?？戳艘粫此钠牌庞X得時候不早了，該將它們趕到籬笆里去。于是她上前了幾步，站在河邊。嘴里“哦哦”地呼喚起來。在她的呼喚下，草叢中的鵝都紛

3、紛一挪一挪地朝她跑來，而河里的鵝則開始慢慢地游向岸邊，然后一只一只地爬到岸上，紛紛張開翅膀抖了起來。接著有一只鵝向么四婆婆跑了過去，于是所有的鵝都張開翅膀跑了起來。么四婆婆嘴里仍然“哦哦”地叫著，因為有一只鵝仍在河里。那是一只小鵝，它仿佛沒有聽到她的呼喚，依舊在水面上靜悄悄地移動著，而且時時突然一個猛扎，扎后又沒事一般繼續(xù)游著，遠遠望去，優(yōu)美無比，似乎那不是鵝，而是天空里一只飄動的風箏在河里的倒影。么四婆婆的呼喚盡管十分親切，可顯然已經

4、徒勞了，于是她開始“噓噓”地叫了起來，同時手里的竹竿也揮動了，聚集在她身旁的那些鵝立刻散了開去。她慢慢移動腳步，將鵝群重又趕入河中。當看到那群被趕下去的鵝已將那只調皮的小鵝圍在中間后，她重又“哦哦”地呼喚起來。聽到了么四婆婆的呼喚，河里所有的鵝立刻都朝岸邊游來。那情景真像是雪花紛紛朝窗口飄來似的。這時么四婆婆感到身后有腳步走來的聲音。當她感覺到聲音時，那人其實已經站在她身后了，于是她回過頭來張望……他覺得前面那個人的背影有些熟悉，但一時

5、又想不起究竟是誰。于是他就心里猜想著那人是誰而慢慢地沿著小河走。他知道這人肯定不是他最熟悉的人，但這人他似乎又常常見到。因為在這個只有幾千人的小鎮(zhèn)里，沒有不似曾相識的臉。這時他看到前面那人回頭望了他一下，隨即又快速地扭了回去。接著他感到那人越走越快，并且似乎跑了起來。然后他看不到那人了。他是在這個時候看到那一群鵝的，于是他就興致勃勃地走了過去。但是當他走到鵝中間時，不由大驚失色……初秋時節(jié)依然是日長夜短。此刻落日已經西沉，但天色尚未灰暗

6、。她在河邊走著。她很遠就看到了那一群臥在草叢里的鵝，但她沒看到往常常見到的么四婆婆。她漫不經心地走了過去。走到近旁時那群鵝紛紛朝她奔來，有幾只鵝伸著長長的脖頸，圍上去像是要啄她似的，她慌忙轉過身準備跑。當她轉過身去時不由發(fā)出了一聲驚叫，同時呆呆地站了好一會，然后她沒命地奔跑了起來。沒跑出多遠她就摔在地上，于是她驚慌地哭了起來。哭了一陣后，她才朝四周望去，四周空無一人。她就爬起來繼續(xù)跑。她感到兩腿發(fā)軟，怎么跑也跑不快，當跑到街上（中國8u

7、）提供虛擬主機，域名注冊，全能免費空間人來此圍觀時的情景，各種姿態(tài)和各種聲音。這當兒小李拿著照相機從幾個不同的角度拍下了現場。然后法醫(yī)和另兩個人走了上去，他們將人頭取下，接著去挖墳堆，沒一會一具無頭女尸便顯露了出來。馬哲依舊地在近旁轉悠。他的腳突然踩住了一種軟綿綿的東西。他還沒定睛觀瞧，就聽到腳下響起了幾聲鵝的叫聲，緊接著一大群鵝紛紛叫喚了起來。然后亂哄哄地擠成一團，又四散開去，這時天色開始明亮起來了。局長走來，于是兩人便朝河邊慢慢地走

8、過去?！白锓缸靼负缶箷绱瞬贾矛F場?！瘪R哲感到不可思議。局長望著潺潺流動的河水，說：“你們就留下來吧。”馬哲扭過頭去看那群鵝，此刻它們安靜下來了，在草叢里走來走去?！坝惺裁匆髥?？”局長問。馬哲皺一下眉，然后說：“暫時沒有?！薄澳蔷瓦@樣，我們每天聯系一次?！狈ㄡt(yī)的驗尸報告是在這天下午出來的。罪犯是用柴刀突然劈向受害者頸后部。從創(chuàng)口看，罪犯將受害者劈倒在地后，又用柴刀劈了三十來下，才將死者的頭劈下來。死者是住在老郵政弄的么四婆婆。小李在一

9、旁插嘴：“這鎮(zhèn)上幾乎每戶人家都有那種柴刀?！爆F場沒有留下罪犯任何作案時的痕跡。在某種意義上，現場已被那眾多的腳印所破壞。馬哲是在這天上午見到那個孩子的?！八械娜硕疾幌嘈盼摇！蹦呛⒆拥靡庋笱蟮貙︸R哲說?！案赣H還打了我一個耳光，說‘不許胡說?！薄澳闶鞘裁磿r候發(fā)現的？”馬哲問。“所有的大人都不相信我?！焙⒆永^續(xù)在說?！耙虼宋抑荒芨嬖V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了，他們相信我?！焙⒆诱f到這里還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本來我是想先告訴大人的。”“你是在什

10、么時候發(fā)現的？”馬哲問。這時孩子才認真對待馬哲的問話了。他裝出一副回憶的樣子，裝了很久才說：“我沒有手表。”馬哲不禁微笑了?！按笾律鲜鞘裁磿r候？比如說天是不是黑了，或者天還亮著？”“天沒有黑?！焙⒆恿⒖毯傲似饋??！澳敲刺爝€亮著？”“不，天也不是亮著?！焙⒆訐u了搖頭。馬哲又笑了，他問：“是不是天快黑的時候？”孩子想了想后，才慎重地點點頭。于是馬哲便站了起來，可孩子依舊坐著。他似乎非常高興能和大人交談。馬哲問他：“你到河邊去干什么呢？”“玩

11、呀?！焙⒆禹懥恋鼗卮稹！澳愠Ｈズ舆?？”“也不是，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孩子臨走時十分認真地對馬哲說：“你抓住那個家伙后，讓我來看看。”么四婆婆離家去河邊的時候，老郵政弄有四個人看到她。從他們回憶的時間來看，么四婆婆是下午四點到四點半的時候去河邊的。而孩子發(fā)現那顆人頭的時候是七點左右。因此罪犯作案是在這三個小時左右的時間里。據查，埋掉么四婆婆死尸的地方有一個坑，而現在這個坑沒有了，因此那坑是現成的。所以估計罪犯作案時間很可能是在一個小時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