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程研究的“中間路線”

1、艾沃·古德森（Ivor Goodson）教授是一位具有國際性學術影響力的杰出教育學家。勞特利奇出版社 2016 年出版的《教育思想家百科》（Routledge Encyclopaedia of Educational Thinkers）從最近三千年的人類歷史中選取了孔子、蘇格拉底和杜威等 128 位最有影響的教育思想家進行介紹，古德森教授是書中詳介的唯一一位目前仍活躍在學術舞臺上的歐洲學者。在我國教育學界，古德森主要因他在課程

2、史和教育敘事等領域中的貢獻而廣為人知。 《環(huán)境教育的誕生——英國學校課程社會史的個案研究》和《課程與學校教育的政治學——歷史的視角》等著作的翻譯出版，讓國內更多的課程研究者關注到了古德森研究課程歷史的獨特路徑[1][2]，而他在教師生活史和敘事理論等方面的探索也為國內學界所持續(xù)追蹤[3][4]。2015 年古德森教授訪問中國期間，本文筆者在杭州和上海等地對他展開訪談，其后又有數次郵件交流。古德森教授明確表示，希望我們將他近期對課程研究的

3、一些思考與中國課程學人分享，特別是課程研究應關注“中間地帶”（middle ground）等觀點。這是他傾心專業(yè)生活研究和敘事理論多年之后，向課程探究的一次重要回歸，也是對自身近五十年的課程研究經歷的回望。01 場域之 域之間：游 ：游歷的知 的知識分子 分子筆者： 筆者：您在研究社會中各類專業(yè)人員的職業(yè)行為時，總是非常重視個體生活經歷帶來的影響。所以我們也想先談談您自己的生活經歷。您曾提到過自己是個“不斷游歷的知識分子”（travel

4、ing intellectual），您居住在英國本土以外從事研究的時間超過十年，發(fā)掘世界各國的教育變革當中的共通性議題。然而在我們的理解中，地域上的跨國穿梭恐怕不是您所說的“游歷”的全部，在不同的社會場域間輾轉的經歷或許更值得關注。您曾經在即將拿到博士學位的時候中斷學業(yè)，到一所綜合中學去教書，為的是能幫助到更多的貧寒子弟，后來又回歸象牙塔，是什么因素促使您作出這樣的選擇？古德森： 古德森：我出身勞動階層，是加油員和餐廳服務員的兒子。我在

5、倫敦大學攻讀博士的時候，沒有拿著博士學位去大學教書，而是轉身去倫敦教育學院接受教師資格培訓，然后扎進綜合中學做了十年教師。因為我覺得在那里才能幫助更多的貧寒子弟，而不是只給富家公子們服務。當時的綜合中學讓我看到了希望。筆者： 筆者：據我們所知，您是在 1968 年離開倫敦大學轉而去接受教師資格培訓的，這是一個很特別的年份。古德森： 古德森：沒錯，那確實是個很特別的年份，當時的西方國家的社會氛圍很特別，我本人當年在倫敦就看到了許多的游行和

6、靜坐示威。我們看到了當權者也會失去對社會的控制，即便這種失控非常短暫。筆者： 筆者：您非常關注社會控制問題。古德森： 古德森：是的，在倫敦教育學院時，我認識了巴茲爾·伯恩斯坦（Basil Bernstein），從那時起對知識與控制問題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我在綜合中學任教時，有意地做了實驗。我設計了與勞動階層學生的生活相關性較高的課程，比如城市研究、環(huán)境研究和社區(qū)研究等，提供對學生權力的運行情況是好于其他時期的，作為學者必須做非常

7、具體的分析。然而某些批判教育學者，他們經常，當然并不總是，從關于世界的理論預設出發(fā)，然后再到現實世界當中尋找支撐證據。我不喜歡這樣的研究方式，研究者確實不可避免地會帶著自己的理論背景，帶著自己的前見和欲望走入經驗世界，但做研究意味著你必須和事實、和數據來一場“戰(zhàn)斗”，需要浸潤在經驗里，然后你會重新走向理論，會修繕理論，會在不同的理論間穿梭往返，而不是抱定某一種理論。我的研究會非常小心地考察教育世界當中微觀和中觀層面的活動，做艱苦的分析，

8、然后形成關于真正發(fā)生了的事情的理論。這讓我對權力有了不太一樣的理解。通過研究，我了解到權力如何影響人們的認知和行動，我認為從歷史的視角我們會看到相對自由的時代和相對壓抑的時代。筆者： 筆者：批判課程研究雖然鋒銳，卻如很多學者觀察到的， “始終沒有在現實的教育實踐中尋找到一個有效的切入點”[7]，它總是金剛怒目，與權力保持距離。然而正如您在自己的著作中談到的，權力并不必然是壞的東西，而是可變的。古德森： 古德森：在分析課程與政治和社會的復

9、雜牽連時，應該開展細致的經驗研究，而且需要歷史地、辯證地審視權力的作用。更為重要的是，課程研究者不能抱臂旁觀，必須要回歸課程實踐，保留批判性思考的同時要樂于也敢于同權力合作。筆者： 筆者：這也就是為什么無論身在北美還是在歐洲，您都注意抓住同大型的政府或非政府組織合作的機會對教育實踐施以影響。古德森： 古德森：對，我是有意識地這樣去做的。筆者： 筆者：如果說您與課程研究中所謂“政治學社會學”陣營之間的親和，源于您的科目社會史研究與批判課程

10、理論的天然聯(lián)系；那么概念重建運動的另一翼，強調從現象學、美學、自傳和傳記等角度理解課程的學者們對您的贊譽和推崇，似乎主要源于您在教師生活史方面的突出貢獻。我們看到派納等人曾稱贊您是當今課程領域最重要的一位學者，他們在撰寫《理解課程》一書時，專門介紹了您的教師生活史研究，將它列為以傳記方式理解課程的一種重要流派，并作了一些評論。您如何看待這些評價？古德森： 古德森：你們可能知道，在課程學界有些人不喜歡《理解課程》這本書，不過我認為書中對我

11、本人的工作作了公正的評價。派納等人倡導的課程中的自傳研究非常有價值，不過這類研究也面臨著挑戰(zhàn)，那就是如何把自傳的興趣同群體的乃至社會的共同目標、共同議程結合起來。有人寫過一本書，把我和威廉·派納的研究作了一些比較 ，從中可以看到我們之間的異同。筆者： 筆者：關注教育實踐的一種重要方式，是把教育實踐當中鮮活的個體經驗作為研究對象。不過同樣是關注個體經驗，相比派納等人的自傳研究，以及康納利等人的教師個人實踐知識研究，您的研究展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