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山彝族習慣法的歷史流變——以案例分析為中心的研究.pdf

1、涼山彝族的文字長期被宗教祭師壟斷,用于抄寫經書,該社會可以被認為是無文字社會,其習慣法是不成文法。歷史上，涼山彝區(qū)與外界聯(lián)系較少,中國歷代王朝對該地區(qū)從未有效行使管轄權,有關涼山彝族的文獻記載極少,而且不可靠。由于上述原因,涼山彝族習慣法的以往歷史,已難考究。學者的研究只能收集和整理規(guī)范,但僅研究抽象的規(guī)范,不能獲得習慣法的真實情況,“若無案例,哪來法規(guī)”,涼山彝族習慣法特別強調案例。學者們開始收集和整理案例,案例代表社會的具體事實,驗

2、證規(guī)范的實際運行,案例法使涼山彝族習慣法的研究更上一層樓。不過,案例和規(guī)范不能截然兩分,涼山彝人既著重案例,又重視規(guī)范,“祖宗的規(guī)矩”長存于彝人心中,體現(xiàn)在彝人行動中。
　　單獨描述規(guī)范或案例,只能獲得習慣法在某一時期的狀況。如此研究的習慣法是非歷史性的、靜止的制度,但任何制度都不是處于時間之外,而永遠在歷史中延續(xù)和變遷。本文考察延續(xù)和變遷中的涼山彝族習慣法,希望使研究再上一層樓。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法人類學研究實現(xiàn)

3、學術轉向,特別重視習慣法的“歷史與權力”因素。本文視習慣法為延續(xù)的制度和變遷的體系,置之于歷史進程和社會巨變背景下研究。論文先分析舊涼山時期的“人命案”和“婚姻案”,探討習慣法規(guī)范和習慣法的實際運行,習慣法與社會、文化、權力等因素之間的關系。論文接著回顧上世紀中葉發(fā)生在彝區(qū)的歷史事件和權力關系的巨變,分析其對習慣法的深刻影響。論文又考察目前的“人命案”和“婚姻案”,并與舊涼山時期的同類型案例縱向比較,研究習慣法的流變。最后,論文總結習慣

4、法的傳承與變革,并對其發(fā)展作出前瞻。每章主要內容:
　　第一章,緒論。文章先提出研究目的、問題意識,然后回顧以往的研究并作出檢討,再介紹本研究的理論、方法、材料和概念等。
　　第二章,涼山彝族概況。文章主要介紹涼山彝族的地理、經濟、歷史和宗教情況。
　　第三章,舊涼山時期的彝族習慣法(上)。本章以“人命案”為例,研究舊涼山時期習慣法的規(guī)范與運行。文章提出,涼山彝族習慣法是家支習慣法。習慣法對“家支內人命案”和“家支外人

5、命案”的處理判然有別。彝族習慣法嚴厲懲處殺害家支成員的兇手,兇手必須抵命。習慣法在解決家支外人命案時,既要考慮有關規(guī)范,又要考慮規(guī)范外的因素。由于家支“力學”關系的存在,受害者需要強大的家支實力作后盾,才能得到公正賠償。習慣法又有“超越家支主義”特征,其約束機制,如調解人的產生方式和評價標準、社會輿論、宗教約束等,保證習慣法規(guī)范在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得到公正執(zhí)行。
　　文章認為,涼山彝族習慣法又是等級習慣法。對當事人等級不同的人命案,習

6、慣法的解決方式也不相同,家支“力學”關系同樣影響案件的處理。等級低的白彝殺害等級高的黑彝,一律被視為最嚴重的黑案,按“一黑彝抵四白彝”的規(guī)范處理。該規(guī)范在實際運行中,又有一定的彈性和幅度,具體處理與白彝兇手或其主子的家支勢力有關。習慣法規(guī)定,黑彝殺死白彝,根據(jù)肇事者責任大小,確定賠償命價。該規(guī)范的執(zhí)行也與白彝死者家支力量有關。占強勢地位的黑彝利用習慣法保障各種特權,相對弱勢的白彝也會利用習慣法,影響案件的處理,保護家支成員。
　　

7、第四章,舊涼山時期的彝族習慣法(下)。本章研究舊涼山時期的彝族婚姻習慣法,包括婚姻制度、對違反者的處理、婚姻糾紛的解決等。文章提出,等級內婚制度是婚姻習慣法最重要的內容。沒有統(tǒng)一政權的舊涼山彝族社會,黑彝依靠家支統(tǒng)治,以血緣為維護社會地位、政治權力的工具,堅決執(zhí)行等級內婚制度,決不允許黑彝與白彝或更低等級的人婚配,違反者受到被處死的嚴厲懲罰。等級內婚制度還體現(xiàn)在,同一等級內不同等第之間也不能通婚,但這種限制,可以被強大的經濟實力所打破。

8、文章還提出,家支外婚是家支建立聯(lián)盟,增強實力的機制,它被視為“祖先定的天理”,得到嚴格執(zhí)行,違反者受到習慣法的嚴厲懲罰,由家支處死。由于涉及家支名譽,涼山彝族婚姻習慣法視拐妻案為黑案,嚴厲處罰拐妻者。習慣法的處理或懲罰,受雙方家支力量對比關系的影響。
　　第五章,涼山彝族習慣法的蟄伏。本章指出,上世紀中葉,發(fā)生在涼山的歷史事件及權力關系的變遷,導致習慣法的巨變。民主改革廢除等級制度,建立和完善基層政權,削弱家支制度。民改后,國家權

9、力試圖全面滲入彝族基層,家支、習慣法等傳統(tǒng)制度、權威被視為奴隸主統(tǒng)治的工具,屢屢遭到批判。涼山彝族習慣法不得不進入蟄伏狀態(tài),激進政策使彝人產生反感和厭惡,他們繼續(xù)認同家支及習慣法,暗中利用習慣法調處糾紛。國家以政治運動的方式,無視、拋棄、摧殘傳統(tǒng)文化制度,試圖建構現(xiàn)代社會的努力,沒有取得成功。
　　第六章,涼山彝族習慣法的復興與調適(上)。本章分析目前的“人命案”,并與第三章舊涼山時期的“人命案”縱向比較,探討習慣法受歷史與權力影

10、響的方式、程度和表現(xiàn)。就有關人命案的內容而言,習慣法發(fā)生劇烈變革,并體現(xiàn)在權威、收案范圍、內容、具體處理、執(zhí)行機制等各方面。當出現(xiàn)與國家法規(guī)定一致的人命案時,國家法直接行使管轄權,習慣法只能進行民間調解。國家法不認為是犯罪,不直接追究的案件,當事人依據(jù)習慣法解決。習慣法處理這類案件時,同樣受國家法的間接影響。家支已不能象舊涼山時期一樣,迫使家支內人命案的兇手抵命,只能調解賠償命金。大部分家支外人命案同樣伴隨死者家支的打砸搶行為,其規(guī)模、

11、過程、組織、影響等,與舊涼山時期相比,已有很大變化。習慣法解決家支外人命案時,仍會考慮家支“力學”關系,調解中利益均衡略偏向于較強方。由于受政府和國家法的干預,習慣法在處理黑彝殺白彝,或白彝殺黑彝命案時,賠償已趨于平等。
　　第七章,涼山彝族習慣法的復興與調適(下)。本章分析目前的“婚姻案”,并與舊涼山“婚姻案”縱向比較,考察習慣法的變遷。人們的等級觀念仍很強烈,等級內婚制度得到嚴格執(zhí)行,黑彝和白彝及以下等級的婚姻被嚴厲禁止,違反

12、者被開除家支,相同等級內部不同等第之間的通婚也受到家支干預。上述情況的出現(xiàn),除歷史原因外,還與政府執(zhí)行階級至上的政策有關。民改時,劃分階級成分的結果與原來等級保持對應關系,因此,階級斗爭變成等級斗爭,階級覺悟變成等級覺悟。政府又在各種政治經濟政策中,過分強調階級話語,對黑白彝明顯區(qū)分,使等級觀念、等級界限沒有消減,反而得到保持和強化。政府在婚姻改革中,勸止白彝與黑彝結婚,支持已結婚的白彝與黑彝離婚。政府提倡的階級血統(tǒng)論與涼山彝族傳統(tǒng)社會

13、的等級血統(tǒng)論不謀而合。政府的目的是打破等級內婚,但采取階級血統(tǒng)論的手段,反而強化等級內婚。習慣法規(guī)定的其它所有婚姻制度,如包辦婚姻、身價錢、離婚、姑舅表婚等制度,在婚姻改革中被政府全面批判和禁止,文章比較目前婚姻案例與舊涼山的同類案例后,得出結論認為,激進的婚改運動,以失敗告終,被批判和打倒的制度,沒有消失,其延續(xù)、發(fā)展與政府期望達到的目標,相差甚遠。不過,由于國家法的客觀存在,政府宣傳、灌輸新思想觀念的努力,改革開放、市場經濟的影響,

14、習慣法的婚姻制度也已發(fā)生變遷。
　　第八章,總結與討論。涼山彝族習慣法實質內容的變遷,不能掩蓋其程序、形式、概念仍被延續(xù)的事實。本章在總結全文、比較習慣法與國家法的基礎上認為,習慣法仍為人們廣泛需要和信仰的原因在于:家支、宗教思想、糾紛處理者的權威、語言和知識、解決糾紛的成本、解決糾紛的程序與結果等。文章分析習慣法遭遇的各種挑戰(zhàn),認為習慣法自身已出現(xiàn)混亂、矛盾和斷裂,需要合理引導。文章最后提出,習慣法的發(fā)展趨勢,或涼山彝區(qū)的法治路

15、徑,是一種開放的“本土論”,即實現(xiàn)習慣法與國家法的合作互補:習慣法可以填補國家立法的空缺,被國家立法吸收,還可以與國家司法合作,共同演奏彝區(qū)的“法治交響曲”。
　　本文力圖在研究理論和方法上實現(xiàn)創(chuàng)新,通過同類案例的縱橫比較,在歷史進程中,探討涼山彝族習慣法的流變。筆者將規(guī)范和案例,靜態(tài)和動態(tài)結合,既重視習慣法的制度、內容、執(zhí)行機制、實際運行,又關注人們的法律觀念、法律意識和策略選擇,不僅分析習慣法的變化,而且研究習慣法的延續(xù),希望